“中華統(tǒng)緒不絕如線”的統(tǒng)緒觀，作為點睛之筆，為歷代帝王廟留下了寶貴遺產(chǎn)。

位于北京阜成門內大街的歷代帝王廟，是明清兩朝的皇家廟宇。中國歷史上共有460多位帝王，廟中擇優(yōu)入祀188位，其中既有華夏—漢民族帝王，也有北方民族和不同民族血統(tǒng)的帝王。乾隆還就此帝王譜系提出“中華統(tǒng)緒不絕如線”的斷言。曾任中國文物學會副會長、北京歷代帝王廟保護利用促進會會長的北京市文史研究館館員許偉，對此進行了解讀。

許偉：歷代帝王廟所祀帝王，以華夏—漢民族帝王為主，也有北方民族等不同民族血統(tǒng)的帝王，具有多元一體的特點。

▲歷代帝王廟景德崇圣殿。（中新社發(fā) 許偉 供圖）

明朝為漢族皇帝，清朝是滿族皇帝，他們能夠平等入祀不同民族血統(tǒng)的帝王嗎？答案是肯定的。雖然中間出現(xiàn)過偏向，但最后被康熙徹底糾正，使統(tǒng)一多民族的帝王祭祀體系趨于盡善，歷代帝王廟實至名歸。

朱元璋成為明朝開國皇帝后，深感歷代帝王開基創(chuàng)業(yè)來之不易，遂在京師(今南京)修建歷代帝王廟，崇祀三皇五帝和統(tǒng)一天下的開國帝王共16位。

難能可貴的是，開國帝王中入祀了元世祖忽必烈。朱元璋曾以“驅除胡虜，恢復中華”為戰(zhàn)時口號，而推翻元朝統(tǒng)治、建立明朝后，又理性回歸到“胡漢一家”“華夷無間”的歷史與現(xiàn)實中，肯定元世祖“治安之盛”的功德，把他列入中華正統(tǒng)帝系，與三皇五帝和華夏—漢民族帝王一起祭祀。

明永樂帝遷都北京后，對歷代帝王之祭，僅附屬于南郊天地壇之祀。嘉靖規(guī)范禮法，北京歷代帝王廟應運而生。后因蒙古韃靼部的北患之擾，朝臣強烈要求罷祀元世祖忽必烈，嘉靖未采納化干戈為玉帛的良策，卻倒向強硬派，同意罷祀。

清軍入關后，攝政的多爾袞為使用明朝太廟奉祀清朝祖先，將明太祖朱元璋的牌位移入歷代帝王廟供奉，以此宣告明朝國祚終結、大清繼統(tǒng)開始，昭示大清朝合法的正統(tǒng)地位。此外，恢復對元世祖忽必烈的祭祀，新增元太祖成吉思汗、遼太祖耶律阿保機、金太祖完顏阿骨打、金世宗完顏雍入祀。

順治親政后，重視中原漢族皇帝治國安邦之法，增加商周漢宋明朝的七位“守成賢君”入祀，同時撤出多爾袞新增加的遼金元諸帝。

順治去世后，康熙八歲繼位，四位滿洲權臣輔政，否定順治帝主張，入祀帝王又回到多爾袞時期。但康熙后來以非凡的帝王經(jīng)歷和史觀學識，改革歷代帝王廟祀典，提出“凡曾在位，除無道、被弒、亡國之主外，應盡入廟崇祀”，既大度包容，又不失標準。

康熙也指出特例：明朝亡國并非崇禎之過，亡國禍根在萬歷、泰昌、天啟三朝，崇禎“雖勵精圖治，終不能補救也”，故可祀崇禎，不祀萬歷、泰昌、天啟三帝。

康熙六十一年夏，禮部上報入祀164位帝王方案，主要是三皇五帝和夏商周及兩漢唐宋元明等大一統(tǒng)王朝的創(chuàng)業(yè)與守成之君，并入祀遼、金帝王。

乾隆時，認為當年禮部所報入祀名單中，中央王朝之外只入祀遼、金帝王，有明顯缺失。乾隆特別提出北魏的鮮卑族帝王，結束戰(zhàn)亂，雄踞黃河以北，勤思政理、講學興農(nóng)，確為英主，安可置而不論，祀典有缺。遂增加東晉、南朝之宋齊陳、北朝之北魏、五代之后唐、后周等帝王入祀，終使入祀帝王達到188位。

▲歷代帝王廟景德崇圣殿內7開間龕位與188位入祀帝王牌位。（中新社發(fā) 許偉 供圖）

至此，明清皇帝共同構建了統(tǒng)一多民族帝王的祭祀體系。帝王廟景德崇圣大殿內，三皇五帝、華夏—漢民族帝王和北魏鮮卑族、遼國契丹族、金國女真族等主要北方民族帝王，齊聚一堂，同享崇祀，肅穆莊嚴。

記者：您曾撰文談到，歷代帝王廟最終成為了“中華統(tǒng)緒不絕如線”的標志與象征。請問如何理解？

許偉：明清皇帝選擇入祀帝王時，唯有乾隆皇帝在更高層次上，明確提出了自己的統(tǒng)緒觀，即“中華統(tǒng)緒不絕如線”，這句乾隆四十九年“命廷臣更議歷代帝王廟祀典諭”是對中華治統(tǒng)(帝系)一脈相傳的別樣表達。

緒字與線字對稱，指中華治統(tǒng)(帝系)從緒端開始，就像一條完整的線條，從來不曾中斷。這條線由華夏—漢民族帝王和北方民族帝王及其他民族血統(tǒng)帝王共同連成，缺一不可。乾隆以此眼光，敏銳察覺到入祀帝王的缺失，增加了北魏鮮卑族帝王和其他英主入祀，最大限度彰顯了中華帝系的一脈相傳。

▲乾隆皇帝御筆“中華統(tǒng)緒不絕如線”。摘自乾隆四十九年“命廷臣更議歷代帝王廟祀典諭”。（中新社發(fā)  許偉 供圖）

乾隆皇帝的統(tǒng)緒觀思想還表現(xiàn)在其他方面。乾隆二十九年，乾隆為歷代帝王廟賦詩立碑，首句“三皇五帝道功崇，歷代君王懋建中”，頌揚了三皇五帝的思想與功德無比崇高，說出了三皇五帝在中華統(tǒng)緒傳承中具有正能量作用。

乾隆贊譽朱元璋入祀元世祖，“猶有一統(tǒng)帝系之公”，指責嘉靖罷祀元世祖，是“置一統(tǒng)帝系于不問矣”。乾隆所說的“一統(tǒng)帝系”，即指中華統(tǒng)緒一脈相傳的完整性。

“中華統(tǒng)緒不絕如線”的統(tǒng)緒觀，作為點睛之筆，為歷代帝王廟留下了寶貴遺產(chǎn)。

記者：您認為，今天前去歷代帝王廟參觀，有哪些值得仔細體會的思想遺產(chǎn)？

許偉：中華文明擁有五千多年未曾中斷的歷史，歷代帝王所代表的中華治統(tǒng)之一脈相傳，即重要見證。乾隆皇帝將其表述為“中華統(tǒng)緒不絕如線”，極為精當。

中華文明歷史悠久。雖然朝代屢經(jīng)更迭，但以歷代帝王為象征的主權與治權始終延續(xù)，創(chuàng)業(yè)與守成相沿，多元與一統(tǒng)相系。

中華文明崇尚功德。尊崇三皇五帝為恩澤華夏的治統(tǒng)之首，歷代帝王崇祀有功德于民者，且以“法戒兼資，古可為鑒”為祭祀要義。

▲歷代帝王廟景德崇圣殿內景匾額與楹聯(lián)。（中新社發(fā) 許偉 供圖）

歷代帝王廟極具中國特色，中國風格和中國氣派，在世界各文明古國中獨樹一幟，舉世無雙。

受訪者簡介：

許偉，1949年生，1976年畢業(yè)于吉林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(yè)，曾任吉林大學考古系副教授，系副主任。1992年按知青政策返京，歷任北京市西城區(qū)文化文物局副局長、文化委員會主任、西城區(qū)政府副區(qū)長、政協(xié)副主席等職，其間主持歷代帝王廟、李大釗故居、萬松老人塔等文物保護單位的騰退、保護與研究工作。原中國文物學會副會長，現(xiàn)任北京市文史研究館館員。

來源：“道中華”微信公眾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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統(tǒng)籌：牛志男